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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五百專訪丨陳赫可以喪心病狂的笑,黃軒只能收緊內心的痛


2020年10月30日 - 歷史小編  
   

毒藥君

和《瞄准》導演五百約采期間,他正在劇組拍下一部作品,因為時間變數太大,前後約了四次才約上。采訪當天,剛剛結束完拍攝工作會議的五百,聲音略顯疲態。不過聊起《瞄准》的拍攝細節,他依舊能快速回憶起拍攝的種種細節。

聊完我發現,他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導演。因為,鮮少有導演敢直接在接受采訪的時候坦誠一個演員轉型期遇到角色固化帶來的尷尬,而他不但承認了,還分享了關於和這位演員合作的趣聞。

五百接受采訪的時候,《瞄准》恰好迎來20集——同時也是故事中的一個小高潮。看完我發現其最大的魅力在於,它一定程度上顛覆了觀眾對這位演員的認知,而這,是五百渴望實現的,他總是想要顛覆大家的固有認知,包括他投身網劇行列。

文、編輯、排版丨
Zed

觀眾覺得陳赫不合適?

這就對了

毒藥
:昨天《瞄准》迎來了一個高潮,大家一直等池鐵城和蘇文謙匯合,終於等到了。我逛了一下豆瓣,大家都在猜測說最後誰會贏,有的人支持池鐵城。這次陳赫給我的驚喜蠻大,當初您是怎麼考慮讓他來演這個角色?

五百
:傳統的殺手形象已經很臉譜化了,觀眾第一次看到選角也會覺得不合適,但實際上他們還是喜歡去看這類劇。我還是想帶給大家新鮮感嘛,其實並沒有“不二之選”一說,世上哪有一開始就合適這種事,所以我那時候就想突破一下,選擇了陳赫。

毒藥
:固有印象裏面覺得他不怎麼合適,但是反倒激起了你的挑戰欲。

五百
:對,如果一定按“天生就適合”的思路來選,你都能想到大概都會選誰。

毒藥
:事後證明選對了,陳赫他確實為這個角色花了很多心思,但是他那個笑聲還是太有“辨識度”。我們說演員的一顰一笑其實都在幫助我們理解這個角色,但陳赫的“問題”在於,大部分人知道他是通過曾小賢這個人物,他在《瞄准》裏對笑的處理和那個角色挺像的,這其實會影響大家對池鐵城的理解,有關這個技術細節,當初您是如何跟他溝通的?

五百
這個確實是經曆過一段比較痛苦的過程。他只要一笑,必定是曾小賢,正常笑也是這個樣子。所以我說,難道這個人(池鐵城)從頭到尾一下都不笑,還用一個程序(不苟言笑的人設)來演的話啊,那真的是太裝了。

所以我們就把這個人物落地下來,然後生活化一點。陳赫是一個喜劇演員,這種演員最大的好處就是靈活性極高,所以我說你在笑聲中加入一點恐怖的東西,觀眾一開始聽肯定會跳戲,但是之後如果大家聽完還會想起池鐵城,那你的笑就會變得有意義。

我們也沒有一開始就跳過那個印象,我們上來也笑。他這個笑再加上角色的特定穿著和一些動作後,笑聲實際上就會發生味道上的變化。

毒藥
:我的觀感和您剛才的描述是一致的,其實我一開始看的時候,還是會不自覺往曾小賢那個人物去想。但是隨著故事的推進,我慢慢會對陳赫的表演發生改觀,雖然那個笑聲的底色還是帶有些之前人物的痕跡,但《瞄准》裏他是按照對這個人物的理解進行處理的。

五百
:陳赫很聰明,他的笑分了幾層,有遞進,後面會有喪心病狂的大笑。

毒藥
:那我很期待。

五百
:他現在上來可能就是小聲的。

毒藥
:還是收著的。

五百
:對,再往後走的時候,池鐵城整個人會變得更陰森恐怖。

毒藥
:看這個劇,我還注意到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不清楚是他自己加進去的,還是那個劇本本身就有,又或是您跟他溝通之後出來的一個結果,就是這個人物的口癖——是不是。

五百
:是不是?(模仿池鐵城口氣)

毒藥
:對(笑),我覺得很有意思,這個處理和笑的層次是一樣的,隨著劇情推進,不同情境,其實也有它的特殊含義。有的時候不一定是反問,也有一種自信的一些表達。這一塊你們當時怎麼溝通的?

五百
:“是不是”是我們日常生活在和朋友交流的過程中經常說的一句話,我和陳赫之間很難正經去說話,比如他會舉例,說這場演的不錯,我就會回答他說是不是?

毒藥
:原來是“偷”您的用語習慣(笑)。

五百
:對呀,所以他就說是還是不是?他自己也會去講。池鐵城還有一個口癖,就有的時候會說“對咯”。

毒藥
:這句口頭禪的背景是?

五百
:池鐵城對自己是有絕對自信的,他唯一可能會不自信的時候,可能就是面對蘇文謙的時候,他和蘇文謙彼此知根知底,但是在別人面前,池鐵城這個自信是不需要掌握都很自信。

人越放松的時候越自信,不斷肯定自己也是不自信的表現。他不時用“對咯”去肯定門徒其實也更符合生活邏輯,這說明他並沒有對徒弟設防,他整個過程非常放松。是不是?(再次模仿池鐵城語氣)

毒藥
:是(笑)。池鐵城的反面——蘇文謙,他相對來說更內斂一些,大部分時候他是比較收著在演,和劇裏天壤之別的人物形象比起來,現實中和黃軒這樣的演員合作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五百
:蘇文謙這個角色需要內勁,黃軒有一次講,導演,蘇文謙這個角色演得我好累,我胸口總有一股氣釋放不出來,我總想爆發,我總想演一場特別特別爽的戲,我說這個人物身上背負的東西很難叫你去釋放,一樣難演,因為它不能放,只能收,有人可能會說你的表演怎麼不放開,並不是,其實這才是這個角色應有的狀態。

蘇文謙這個人就是安靜,就是不給任何人添亂,然後自己默默去做,這種人本身忍耐力就極強。他要放開,需要特殊事件刺激。黃軒生活中給人的感覺和蘇文謙很像,也是比較安靜。

毒藥
:猜到了。我知道別克導演和您一起導了這部戲,拍攝期間怎麼去分工?

五百
:這個一般看統籌計劃。因為有時候我會去他的組拍,他也會來我的組。有時在已經有兩組的情況下,我們還開過第三個組,我倆基本上配合還算默契,這方面比較靈活。

毒藥
:所以其實是不分太細。

五百
:嗯,比如說一些場景他鏡頭感特別強,鏡頭語言特別豐富對,那麼他有時候可能拍這個動作戲就會多些。但是這個事兒沒那麼絕對,不會分那麼清楚。因為到最後咱們組最多有1300多人,每天計劃所有人的行程就是我得想到的東西。

歷史細節抓大放小

拍十幾天狙擊戲是常規操作

毒藥
:您剛才說到統籌這個事兒,《瞄准》因為講的是狙擊題材,但裏面涉及的元素特別多,布防啊,追逐啊,打鬥啊,但我看節奏處理得不錯,這種高完成度是因為劇本一開始就寫成這樣,您只需要去執行,還是說後來又經過調整,然後才形成目前的版本?

五百
:首先是劇本本身就比較紮實,但任何劇本到了拍攝期都會被調整,至於多和少,我們有的時候就會有考量。

毒藥
:哪個部分是讓您比較花心思去調整的部分?

五百
:主要是制作周期。比如說咱們那個衡州幹線,那場戲是在象山拍的(此地有影視城)。拍完象山部分,然後又轉到上海,大量的人力物力需要整合,所以拍攝制作層面上可能也會有一些(制約)創作的變化。

毒藥
:明白,就是從這種執行角度去進行一些統籌和規劃,這方面更耗費精力。

五百
:為什麼影視總是遺憾的藝術,好多事情你只能保留一個,不能兩全其美。這個決定只有導演能做,別人做不了,沒人敢去擔這個責任,萬一做好了還行,做不好怎麼辦?所以我每天可能會面臨這樣的事情比較多些。

毒藥
:既然聊到這塊,接下來的問題是,成片中有沒有觀眾不易察覺,但其實可能就是為了這一幀畫面,你們背後花了很多心思去做的部分?

五百
:太多了。好像每場戲都有過這種情況。比如一些爆炸場景,剪輯時因為考慮到敘事節奏都沒用上。這個是我認為任何一部劇必經的過程。我們不能少拍往多剪,只能多拍往少剪。

毒藥
:籌備這個劇的時候,有沒有去參考一些歷史上的原型人物?

五百
:以我的了解是沒有。這個劇主要還是偏傳奇,具有一定的傳奇性。

毒藥
:但我看部分橋段,比如說蔣介石用人的一些原則,像什麼讓嫡系去監督軍隊防止叛亂,這些東西其實又有一定的歷史背景,你們看來做了一種虛實結合。

五百
:對,人物是虛構的,整體的歷史背景和歷史時期幾乎都是嚴絲合縫的。好多觀眾現在都很奇怪說裏面的設備有沒有那麼先進啊,像那個無線電居然跟大哥大似的。實際上這個東西早都有了,只不過我們以前拍的時候觀眾沒見過而已,我這次只不過用了。

毒藥
:除了這些細節上去花心思,這部劇因為懸疑元素的加入,從導演立場來說,創作本身肯定要進行戲劇化處理,你們是怎麼樣保證戲劇化的同時,去維持故事的真實感?因為我發現看前面幾集的時候,我會注意到它抽空的描寫。但是隨著故事的推進,你會發現其實這些不重要,因為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是一個基於歷史的適度改編,它的世界觀在這套體系裏仍然具備一定的可信度。

五百
:編劇黃暉老師是國家一級編劇,他對歷史的熟悉程度是我至今為止見到過好多人裏,邏輯最縝密的一個。

其實看劇本的時候我會有很多問號,到底可不可以這樣能不能那樣。尤其美術啊,道具啊,服裝啊,每一個東西基本上都是我要先看見,歷史圖片到底有沒有出現過,然後我才能決定要不要用。

民國戲基於成本問題,或者基於所謂的精致審美,很多東西(服化道)之前的戲都有很多錯誤。但我寫兩個狙擊手的事兒,不是在講一個東西如何發明的過程,所以歷史愛好者可能上來一開始會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就會過去,因為故事的核心是這兩個狙擊手。

毒藥
:歷史背景會成為您拍攝時的顧慮嗎?

五百
:不會,無非是設備的形狀和(歷史上真實的)行動不一樣嘛。

比如說咱們這個狙擊槍。實際上那個時候叫它八一杠,本質是步槍。這個槍現在也有,它為什麼一直能延續至今呢?就像ak一樣,因為它的性能實在是太好了。這種槍械設計在步槍裏面威力是最大的,也是最適合作為狙擊強的一種槍種。那個時候並沒有真正的所謂的日本狙擊槍,都是八一杠改裝的。

二戰有一個狙擊手(指的是納粹德國王牌狙神海岑諾爾,他曾用裝有6倍光學瞄准鏡的Kar 98K步槍擊退過盟軍的8次沖鋒,累計完成345次射殺)用改裝步槍殺了很多敵人,他為什麼不用完全瞄准?因為全憑感覺和肌肉記憶。就像咱們打cs之類的,有時候是靠感覺。

毒藥
:關於戰爭或涉及軍事類的題材,有時會看到軍事迷比較在意,比如說他們指出,那個年代出現這個武器就是錯的,以及他會給你精准到武器的使用方法是什麼樣的。如果作品裏面這個人物他這樣操作,他就會提出抗議說,當時的人不可能這麼操作。

五百
電視劇主要表現的還是故事情節,至於故事當中的細節,我覺得在創作的過程當中,能更精准就盡量精准。但是因為制作量太大,有時候有些地方肯定難免會出現偏差。像我說剛剛講的,我們不是一個有關發明狙擊步槍的過程,對吧?

如果說我講的就是一個極其專業的東西,結果我恰恰在這個專業上出現了問題,那這是一定有問題。但我想說的是兩個狙擊手,然後通過他們去講信仰的問題。

毒藥
:《瞄准》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次挑戰。黃軒據說他是第一次因為這部戲拿到狙擊手的角色,然後陳赫也一改諧星形象,出演一個冷酷殺手。對您來說,拍攝《瞄准》有沒有給自己帶來新的挑戰和啟發?

五百
:任何一部劇都會有吧,就是說都會都會有創新,然後也都會有收獲。你在這個過程當中會學到很多的專業的知識,然後也會遇見很多困難,就是其他戲都沒遇見過的,然後你也會學到一些在別的戲上學不到的東西,每部戲都是這樣。

毒藥
:重點說幾個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場景吧,一個是火車站反暗殺的戲。還有一場是醫院阻止特務暗殺的戲。這兩場的調度非常複雜,籌備的周期長嗎?

五百
:我們開機前就已經把充滿對決的戲固定了,正式拍攝前,我們就預演和設計了很多次。

毒藥
:過程應該挺難的。

五百
:光火車站這場戲我記得就拍了14天。

毒藥
:這個周期對電視劇來說非常奢侈。

五百
:因為這部戲的投資蠻大的,我們每場狙擊戲耗費的時間都挺長的。

毒藥
:您估算一來,大概每場狙擊戲平均耗時多久?

五百
:好像都十幾天起吧。

毒藥
:所以反映到成片上非常直觀,不管是它的運鏡也好,還是他裏面的人物細節刻畫,都感受得到花了很多心思。這種創作思路已經超越一個常規電視劇組了。

五百
:最後剪輯的時候,可能每個地方都至少減掉了1/3。

毒藥
:那確實是為了節奏犧牲了很多東西。

五百
:對,為了這個節奏,知道拍得很辛苦,但還是減磅。

市場會優勝劣汰

電影仍在計劃之中

毒藥
:談起網劇的精打細磨,這幾年國內也開始朝歐美看齊,你之前以制片和監制參與的那幾部迷霧劇場的那些劇和他們的創作思路接近,對您來說您,您更喜歡長劇還是短劇?

五百
我個人還是會偏向到短劇。我一直跟圈兒裏的人說,做十集左右的戲,這樣是最好的。當然,這得分題材。像中國這個5000年的文化,你想拍一些非常歷史流的正劇,十幾集你真的可能講不透,所以就只能根據題材來定。

從拍攝狀態上來講,或者就從我們正常生理的狀態上來講,十幾集的劇是比較符合創作周期的,基本上十幾集也就兩個月左右拍完,這樣你可以休息一下。《瞄准》我們拍了將近六個半月,一天都沒休息,哎呀(歎氣),我拍了半年,半年多。

毒藥
:假設《瞄准》我們把它用短劇形式呈現,比如說一集延長到60分鐘,然後去拍個8-10集,能操作嗎?

五百
:那就減東西。因為這個題材我真的是可長可短。甚至能短到電影的長度。

毒藥
:90-120分鐘左右。

五百
:對,會減掉很多,支線就沒了,火車站的刺殺、小鏡子的死,包括後來的一些對決,就不會這麼豐富了。

毒藥
:這麼說起來的話,長也有長的好處,呈現的細節會更多。但是以一個從業者的角度來看,您覺得未來電視劇會越來越往迷你的這種劇去靠攏嗎?這會不會意味著傳統長劇的消失?或者說長劇市場會出現萎縮?

五百
:會的,一定會。

毒藥
:必然嗎?

五百
:我覺得是必然,因為現在在視頻上耗觀眾時間的產品太多了。

毒藥
:大家越來越願意從電視之外的平台去獲取視頻,看劇習慣已經被改變了。

五百
:這跟科技的發展,互聯網的發展有極大的關系。

毒藥
:剛剛落幕的平遙電影展上,謝飛分享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觀點,他說電影學院現在培養人才方面,不應該把目光僅僅局限在影院。當時我瞬間就想到,網劇其實給現在很多青年導演提供了一個就業新思路,由此出現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既然網絡它提供了這麼多機會,他會不會讓導演這個門檻降低?

五百
我覺得門檻高低不重要。因為網劇畢竟是具有一定商業屬性的產品。市場會優勝劣汰。至於你是什麼樣的門檻進來的,我覺得不重要,因為影視的門檻本來就不高。

我從13、14年就開始做網劇,那時我剛拍完院線電影,一般能拍到一個院線電影,基本上這個導演一生的夢想就實現了。我是剛拍完它之後,後續找過來的全是院線電影,然後我選擇了網劇,拍了《心理罪》。我那時候就覺得網劇的風口馬上要來了,完全劃時代的一個東西。但電影它一直在那裏,我覺得曲線(跨界)一下也OK。

毒藥
:事實也證明了您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因為現在網劇不僅國內,國外很多電影咖也在慢慢接受這種變化,比如去參與一些網劇制作。

五百
:當年有很多行業大佬在我轉到網劇的時候都覺得我挺傻。現在這幾年他們也紛紛投入到網劇的隊伍。

毒藥
:網劇創作其實並沒有限制您的個人風格,我記得您之前在一個采訪裏面說,您特別喜歡表現一線故事。有沒有考慮去創作一些“二線”類題材?比如更生活化的文藝片?

五百
:文藝片的話我還是更傾向電影,而不會把它拆分成劇,因為劇更需要商業回報來維持。但電影呢,一兩百萬的都可以拍一個。同等規模的投資,劇就比較難了,所以如果只想表達一個觀點,我覺得一個電影的時長足夠了。

毒藥:網劇提供了很多機遇,新導演層出不窮,他們這幾年頻頻在國際電影節上露臉,作為這個行業的前輩,有沒有考慮未來去國際市場上闖一下?

五百
:有考慮,明年可能會有些動作吧。

毒藥
:行,您之前提到遺憾,《瞄准》裏你覺得最不舍得的剪掉的是哪部分?

五百
:我這人對世界的看法就是我覺得什麼事情都有遺憾,沒有完美的。所以我基本都在當時盡量做到自以為的最完美,但是結果實際上都是遺憾的,所以說我覺得有遺憾就挺完美,我不太糾結這個事情。

毒藥
:這個心態特別好。

五百
:我覺得只要是對行業有有貢獻,有推動,別的就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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