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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老年人的“生命之圈”


2020年10月27日 - 老年小編  
   

海報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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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線”化的身份之變

微信的普及加快了網民由年輕化向老齡化蔓延態勢,據2020年7月23日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20》顯示,中國網民已達13.19億。而另一組數據表明,截至2018年底,中國60歲及以上人口有2.49億,目前這一數據保守估計已超過3億。據不完全統計,“銀發族”的在線時間日均超過6小時。

從信息傳播的角度來講,老年人的“在線”化產生了兩大現象:一是老年人成為各類新聞資訊類信息的最大轉發群體,尤其是“養生雞湯”類文章在線傳播的主力軍;二是老年人本身也成為各類新聞平台的內容生產者,大多數新媒體平台開始重視老年群體在內容生產中的“流量”作用。

如果我們把老年人的微信朋友圈內容放在一個立體的、公共的、具有複雜社會關系的空間來觀察,則能感受到這部分群體所轉發和生產的內容比年輕人更具有“公共性”,除了新聞資訊、朋友間的表情包、點贊、收發紅包等常規功能之外,他們的情感和溝通需求更加突出。因此在中青年人眼中,老人的微信朋友圈,我們更多感受到的是大眾化的“保健”“養生”“雞湯”,俗稱“養生雞湯”。

以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工具,在豐富老人精神文化生活的同時,又給老人造成一種恐慌:即信息迭代導致與子女之間的代溝加深,甚至在信息知識上遭遇“降維”式打擊,這給老人造成一種“離場恐懼”。在受訪者中,絕大多數老人都擔心自己被時代的離心機甩到社會邊緣,因此通過各種社交平台進行轉發、互動,以各種形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銀發族”並不認為這種指尖上的互動是一種虛擬世界,他們更容易將其與自我生存現狀相連接。

在筆者調研中,老年人的朋友圈的確以養生保健或者一些虛假信息、甚至詐騙信息為主要內容,但如果以此認為老年朋友圈是“另類”朋友圈,則有失偏頗。從社會學角度來講,老年人朋友圈,恰恰揭示了人生邁入老年的生存真相:

被大多數人忽視的家庭關系。父母在進入老齡化之後,從過去的家庭主導地位降到了從屬地位,這一身份的落差,難免讓老人感到失落,再加上子女工作繁忙,忽視了老人心理感受,久而久之讓家庭關系更加微妙。比如,家庭成員群、家庭成員之間的點贊,本是一種互動遊戲,是增進感情的有效交流手段,但在老人世界裏,點贊有時會變得複雜和微妙,曾經有兒子給媳婦點贊,而沒給父母點贊,導致出現誤解和矛盾糾紛;有老兩口因晚輩點贊次數的不同而導致口角後互相拉黑等等,類似案例層出不窮,這都可以列出一長串的家庭關系的負面清單。

被絕大多數人所忽視的精神養老,通過老年人的微信朋友圈釋放出這類需求信號。老年朋友圈中流行的“養生雞湯”基本上屬於“偽心靈雞湯”,其真正的作用並不大,但是這背後的心理價值卻值得重視。顯然作為老年群體,並不認可這是“毒雞湯”,在這些轉發過程中,對心理安慰需求遠遠大於對自身健康的需求。

同時,加上商業推手的營銷以及平台算法的推薦,這類信息會被各種智能手段源源不斷地推送到老年人的手機屏端,老人日益下降的甄別能力以及對傳媒平台的高度信任,導致老年群體的“在線”化被貼上了“養生雞湯”的標簽。

從“在線”到“在場”

如果說老年群體給人一種刻板的印象是“吃藥喝湯”群體的話,隨著老年群體越來越多的在線時長和上網人群日益增長,再加上以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為代表的多種平台的興起,老年人作為一個龐大的內容生產群體,因“有閑有錢”逐漸興起為不可忽視的內容生產力量,開始從“在線”向“在場”轉變。

筆者在調研中發現,目前老年人的使用習慣,已逐漸從微信平台向短視頻平台遷移:大多鄉村老人更喜歡在快手平台駐場,而大多城市老人更喜歡抖音平台。與年輕一代相比,老年人轉發或拍攝短視頻時更注重自我,也就是說,有短視頻平台方便的錄制、有微信平台快捷的轉發傳播,信息技術讓部分老人也享受到技術的紅利,在進入個人化的傳播時代,實現了自我娛樂和“自我造星”,一些老年人開始頻頻出鏡,在這些平台上進入自我價值的實現階段。

目前,老年朋友圈這類“自我造星”現象,出現兩極分化:一種是以城市時尚生活為元素的“潮”流,如北上廣等一線城市出現的職業化的個人模特、群演等,逐漸走向民間的演出圈層。在濟南也出現了一批以歌舞表演、模特表演、器樂表演為主的職業表演群體,雖然非專業,但已明顯向“潮”流邁進。在這一過程中,通過影響家人以及身邊親朋、社區商圈,逐漸組成了自己的“潮”生活朋友圈,達到自我價值的更大化實現。

另一部分城市群體是本身有特長、在退休以後有機會得以二次實現,通過朋友圈將這一特長二次放大,如攝影圈、旅遊圈、閱讀圈、跑友圈等等,通過這樣的圈層,舉辦線上線下同步的活動,成為另一種“圈層文化”。

而一些居住在農村的、觸網較早以及對信息技術比較敏感的老年群體,顯然也抓住了互聯網帶來的信息紅利,以搞笑類、生活技能為代表制造網紅。其中一些搞笑類視頻,有不乏以“醜”來吸引流量的嫌疑,如鄰裏小糾紛、婆媳吵架等等。

筆者在走訪調研中發現,在農村的老人群體中,此類人群會比城市這類人群更加感受到社會的壓力,由於農村的人情社會更加複雜,生活圈子更狹小,因此更容易引來身邊人的異樣目光或非議。而受限於互聯網技術或知識素養,在缺乏專業的文化傳播公司包裝、策劃的情況下,一些農村老人只能走“俗”路以達到吸睛效果,時間一長難免讓人產生審美疲勞。當然也有部分農村老年人,通過在朋友圈推廣當地農特產品,幫助當地人脫貧致富。

但不論城市還是農村,高度發達的信息技術以及日益寬松的社會環境,給老年人“在場”帶來更多新的機遇,個體的獨立性以及自身精神力量日益增強,也助推著老年朋友圈“在線”的傳播境界,從過去的“隱線”傳播進入到“顯線”傳播。相信隨著移動互聯技術的發展,以及接受過正規互聯網教育的中年一代逐漸進入老年行列,老年“在場”的人數和“在場”的素養同步提高,必將成為更加洶湧的內容生產和傳播力量。

“生命之圈”

從心理上講,老年人更關心生死問題和情感寄托問題。按常理推斷,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裏,老人的身份感本來應該是與年輕人產生“代際融合”,但調研的結果恰恰相反:朋友圈反而加深了代際鴻溝。

比如,僅朋友圈裏隨手轉發的各種表情符號和表情包,在不同的年齡階段有著不同的表達意象。微笑揮手再見的手勢,在大多數90後00後眼裏,是分手、絕交、永不相見的意思,但在中老年群體中,卻只是一個友善的告別手勢,飽含著溫暖與友情。而多彩多元的各類表情包,則表達的意象更加豐富,老年群體與少年群體的理解差異更大。如少年只是一個捂臉的“囧”表示尷尬,可能在某些場合對老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傷害。對於更多的老年人來說,朋友圈,是社會化養老的另一種線上轉移,也是另一種精神贍養。

在調查研究中,一位老人的說法很具有代表性:“現在一天只有三件大事,一是看孫子,二是發微信,三是雷打不動二兩小酒。”朋友圈互動成為養老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這種情境下老人晚年如何安放?筆者以為,如果把老年人朋友圈的文化現象,視為“生命朋友圈”,年輕一代可能會更加深刻理解被這些虛假信息如“某某食品有毒”“相生相克”之類對於老人的存在意義,仿佛生活裏處處充滿著危機,其實只是一種心理的自我提醒、暗示和慰藉。

在筆者調研中能夠深刻感受到的,是大多數老年人在信息化潮流中,面臨“降維打擊”的心理焦慮和在子女面前越來越小心翼翼的行為特征,晚年的閑適生活被碎片化的信息所裹挾,老人有這種迫切的“升維”需求:期望追求到溫和、自然、隨順的生活狀態。
對於老人“生命的朋友圈”,一是需要社會給他們補上媒介素養這一課,如大多謠言轉發帖,都缺少必要的新聞元素,無時間、無地點、無權威發布機構。反過來講,老人也是各類“標題党”的受害者,是各類謠言的受害者,在老人轉發的文章中,“終於揭秘”“震驚了!”“馬上就刪!”等等,都導致虛假信息泛濫,在老人群體中呈現病毒式傳播;二是作為子女要合理慰藉與引導,老人心理脆弱而敏感,子女的漠視、不屑或嘲笑,都會加重老人的自卑心理。

“老年朋友圈”是在信息化社會進程中出現的獨特現象,這一文化現象並不會隨著這一代老年人的逝去而消失,反而會隨著一代代人的老去,而不停地進化、發展,必將演化成為一個持久存在的數字化老年文化圈。

我們也可以想象,當現在的中青年一代在進入老齡化之後,所出現的“老年朋友圈”必將有其獨特的時代烙印,其烙印或許不再是“養生雞湯”,但一定會有不同的身份標簽。因此,我們以溫和、理性的生命態度來關照當下老人的“生命之圈”,則是關照我們自身未來生存的“生命綠洲”。我們也期待,未來的“生命之圈”,將不再有魚龍混雜的各類謠言、真假難辨的信息詐騙,而更多的是自我價值的二次實現和青春的有益延展,這才是我們所期盼和應該有的社會生態。

(作者張剛系山東管理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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